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下洞,心里一万个不肯,却见黑蟋蟀腰间有刀,又不敢不从。只听黑蟋蟀一声长笑:“李楼主,听说你在一品坟中颇有所得,如你在这底下一样好运,你就得能让人享用十辈子的财物,我得天下第一的武功,哈哈哈……我们下去吧!”

这“黑蟋蟀”本是武林道上的一位绿林好汉,武功不弱,在黑道之中,排名也在十九二十之间,但近来在江湖中销声匿迹,原来是为了寻找《黄泉真经》。《黄泉真经》是一本传说中记载着媲美“太夷相剑”和“悲风白杨”的武功秘笈,真经的主人自称阎罗王,据说几十年前江湖中十大高手的神秘死亡便是阎罗王下的毒手。但关于“黄泉府”、《黄泉真经》的种种传闻多是传说,谁也没有真正见到过那位阎罗王。

李莲花十分勉强地走在最后,阿黄十分勉强地走在前头——三人缓缓下到“窟窿”之中。那洞壁上的台阶非常简陋,就如用钉耙随意挖掘出来的,而洞壁土质和表层的坚硬夯土不同,其中含有不少沙砾,几人行动之间,沙子簌簌掉落。

洞底距离地面很远,加之底下有水,非常潮湿,下到距离地面五六丈处,阿黄突然看见——在微弱的火光照映之下,下边洞壁之中,依稀凸出来什么东西。他本能地一挥火把,往下一看,这一看之间,他惨叫一声,顿时软瘫在一旁不住发抖。

在潮湿的洞壁上,凸出来的,是一个人头。那人头长期处在潮湿泥土之中,居然生出一层蜡,依然保持着表情——那是一种既诡异、又神秘的微笑,就像他死得其实很愉快一样。黑蟋蟀也是骇了一跳,李莲花“哎呀”一声,喃喃地道:“可怕、可怕……”黑蟋蟀拔出佩刀,轻轻往那人头上刺去,只听“噗”的一声闷响,佩刀触到硬物,他一怔——这人头却是木质,上头涂上了层蜡,几可乱真,什么玩意儿!李莲花舒了一口长气,安慰道:“这是个木雕。”阿黄惊魂未定,李莲花替他接过火把,同黑蟋蟀一起攀在洞壁上仔细端详那假人头,黑蟋蟀佩刀挥舞,将那木雕旁的泥土挖去,那木雕人头突然掉下,“扑通”一声入水,原来人头下就是浮土,什么也没有,不知是谁将这东西丢在洞里,今日却来吓人。

三人缓缓爬下,又再下了三丈深浅,才到了坑底。坑底果是一层积水,李莲花伸出火把,微弱的火光之下,水中一片森森白骨,却是许多鱼骨。黑蟋蟀“咦”了一声:“这底下倒有这许多鱼。”李莲花漫不经心地“嗯”了一声,阿黄瑟瑟躲在李莲花身后,突地一声大叫:“鬼啊——”黑蟋蟀猛一抬头,只见距离洞底三尺来高的地方,有个小洞,洞中有双明亮的眼睛一闪而去,他心里大骇,却听李莲花喃喃地道:“猫……”阿黄松了一口气:“这么深的地方,居然有猫?”

“这里……有些古怪。”李莲花仍是喃喃地道:“黑……大侠,这里只怕不是什么黄泉府,不过、不过……”他抬起头呆呆地看着黑黝黝的洞壁,似乎走了神,没说下去。黑蟋蟀哼了一声:“不可能,我多方打听,黄泉府必在此地!那《黄泉真经》必定就在这洞穴之中!”李莲花道:“这里是一个大坑,土质稀松,地下有水,似乎不宜建造地下宫殿。”黑蟋蟀一凛,却道:“方才分明寻到木质人头,这里若没有古怪,怎会有那人头?”李莲花叹了口气:“这里的古怪,和那黄泉府只怕不大怎么相干……”黑蟋蟀哼了一声:“除了那假人头,我倒什么也没瞧见?”

李莲花睁大了眼睛,奇道:“你什么也没瞧见?”黑蟋蟀一怔,怒道:“这里除了你那把火把的光,伸手不见五指,能瞧见什么东西?”李莲花喃喃地道:“有时候,人瞧不见也是一种福气……”黑蟋蟀越发恼怒,却不好发作,阴沉沉地问:“有什么东西好看的?”李莲花手中火把骤地往上一抬,那幽暗的火焰不知怎地“呼”的一声火光大盛,刹那间将“窟窿”坑壁照得清清楚楚,只听“啊”的一声惨叫,阿黄当场昏倒,饶是黑蟋蟀闯荡绿林,见识过不少大风大浪,也是大吃一惊。

在“窟窿”坑壁之上,正对着那小洞口的地方,悬挂着两具尸骨。两具黑黝黝的尸骨被许多铁环扣在了洞壁上,此地虽然土质疏松,但两具尸骨悬挂的地方都有岩石,铁环牢牢钉在岩石之中,那自是万万逃脱不了的。除却两具尸骨,那片岩石上依稀生着一些莹翠色的细小砂石,火焰下散发着诡异的淡淡绿色,望之森然可怖,还有不少刀痕、剑痕,甚至插入箭头的痕迹,也有疑似火烤的一片焦黑印记,其中一具尸骨还缺了三根肋骨,显然那两人在生前受到过虐待,说不定便是虐杀。黑蟋蟀惊骇过后,一看那两具尸骨的状况:“这两人大概也已经死了几十年,这里到底是个什么地方?”

“有吊猪的铁环,有死猪,有刀痕。”李莲花突然一笑,“这里自是个屠场,专门shā • rén的地方。”黑蟋蟀一阵寒毛直立,如此隐秘的屠场,究竟被杀的是何人?而要shā • rén的人,又是何人?只听李莲花悄声在他耳边道:“说不定shā • rén的人就是你要寻的阎罗王哦。”一个激灵,黑蟋蟀竟起了一身冷汗,心跳急促。“根据村民所说,这底下曾经看到有光、有烟雾,每日夜间会有很大的声响。”李莲花继续悄声道:“你信世上有鬼么?”

黑蟋蟀不由自主地摇了摇头,李莲花正色道:“若不是有鬼,自是有人了。”黑蟋蟀颤声道:“但是这里并无出入口,‘窟窿’的口子只有头颅大小,根本不可能容一个活人出入。”李莲花叹了口气,“连黑蟋蟀也想不明白的事,我自是更想不明白……”突地往东一指,“那只猫又回来了。”黑蟋蟀回头一看,并没有看到什么猫,却是瞧见了那洞壁洞口上依稀有些凌乱的古怪痕迹。“咦?”他低低地叫了一声,走过去一看。

有猫出入的洞口是个很小的口子,离地不过三尺来高,火光照去,里头依旧黑黝黝的一片。靠近洞口的泥土虽然潮湿,却有些零乱攀爬的痕迹,黑蟋蟀用伸手一摸,脸色略略一变,“夯土!”李莲花点了点头,有夯土,就说明是人为打实的黄土,和“窟窿”里稀松的砂土全不相同。那夯土上的痕迹就像是人或兽的指甲拼命挖掘留下的痕迹,但洞口着实很矮,难道洞中有什么非取到不可的宝物?黑蟋蟀伸出佩刀往洞口一刺,洞内空空如也,他挥刀一晃,只听“当”的一声,竟是金铁交鸣之声!这洞口的另一面有铁!黑蟋蟀和李莲花面面相觑,莫非此地有门?但经黑蟋蟀敲敲打打,除了那极小的洞口外一圈夯土,整面坑壁完好无缺,依稀都是一触即落的砂土。折腾一阵,落下许多沙砾,黑蟋蟀兴致索然,收刀道:“看来黄泉府的确不在此处。此地稀奇古怪,不宜久留……”他一句话尚未说完,只听一声惨叫,阿黄的声音震得坑中砂土簌簌直下:“死人!死死死死人啊……”

李莲花蓦地回头一看,只见坑底积水因为他们走动缓缓流动,有些鱼骨晃动了一下,坑底露出一具白骨出来,看来此地除了吊在墙上的两具尸骨,尚有第三个死人。阿黄惨叫之后仰后“扑通”一声再次昏倒,栽进水里。黑蟋蟀将他提了起来,李莲花目瞪口呆地看着那具白骨,半晌之后才道:“半个……”黑蟋蟀仔细一看——那淹没于水中的白骨,的的确确,只有半截,有头颅双臂,骨骼延伸到腰际kua • xia,突然消失不见,胸腹部缺了三根肋骨,有些骨骼像突然断去的,有些却又生成和常人全然不同的扭曲。

难道此人天生就只有半截?黑蟋蟀心里暗忖,看这情形,莫非是这可自由活动的怪人将两位死者吊在这土坑里?但不知何故这怪人突然死在坑中,以至于此坑荒废至今?正当他满心胡思乱想的时候,李莲花自言自语:“我道牛头马面何等声威,居然会死在这里,原来竟然是牛马分离之故……”黑蟋蟀骤然一呆,脱口问道:“牛头马面?”

李莲花的火把缓缓移向左壁被悬吊起来的那具尸骨:“喏。”黑蟋蟀的目光骤然盯在那尸骨之上,看了许久,突而醒悟——那尸骨缺了三根肋骨,和水池中的白骨一模一样,水中半截的白骨没有双腿——难道说这两具尸身其实乃是一具?其实被扣在那左壁上的是一个双头双身而仅有双腿的怪人?

江湖传说,黄泉府阎罗王座下第一号人物,叫做“牛头马面”,穷凶极恶,模仿那地狱使者,shā • rén如麻,且shā • rén后必定留下“阎罗要人三更死,岂能留人到五更”字样。此人乃是一人双头四臂,兄弟连体,共用一双腿子,一人号称“牛头”,一人号称“马面”,数十年前在江湖中极富盛名。如此一人双头的情形极为罕见,如今竟二人分离死在“窟窿”坑底,此地四壁陡然,却散发着一股极度诡异恐怖的气息。

“牛头马面居然会死在这里!”黑蟋蟀脸色大变,不知是喜是忧,“如此说来,此地当真和黄泉府有极大关系!那《黄泉真经》多半真在此处!”李莲花的火把慢慢移向右边悬挂的另一具尸骨,略略一晃,黑蟋蟀脸色又变,欢喜之色大减,顿时起了一阵恐惧之色——若左边死的是“牛头马面”,那右边死的是谁?

若死的是阎罗王,那究竟是谁,能将牛头马面生生分离,且杀得死当年如日中天诡秘残忍的阎罗王?若阎罗王已死,那本《黄泉真经》还会在这里吗?此处当年究竟发生过什么?

是谁进出“窟窿”毫无痕迹,那个有猫出入的洞口之后,是门么?

“这……这……”黑蟋蟀颤声指着那具尸首,“那真是阎罗王么?”李莲花摇了摇头,黑蟋蟀喜道:“不是?”李莲花歉然道:“我不知道……”黑蟋蟀一怔,怒道:“这也不知道,那也不知道,枉费偌大名声,你究竟知道些什么?”李莲花唯唯诺诺:“我只知道一件事……”黑蟋蟀追问:“什么?”李莲花正色道:“猫是不会打洞的,那个洞的后面,一定是个门。”黑蟋蟀大怒:“这种事不用你说我也知道!”他恶狠狠地瞪了那“门”一眼,虽知必有古怪,却委实不知如何下手。正在此时,“簌簌”一阵轻微的声响传来,黑蟋蟀凝视着那个“洞”,依稀是有些沙子从洞壁上滚了下来,那洞口……似乎看起来和方才不大一样……李莲花蓦地一声惊呼:“小心——”他只听“啪”的一声,突觉眼前一黑,尚未醒悟发生了什么事,只见眼前迅速暗去之前,依稀有些血液喷了出来,在空中喷溅成一道黑色的影子。

【二】好死不如赖活

“那后来呢?”当方多病听说李莲花“重伤”,千里迢迢从家中赶来的时候,却见那重伤的人正在市场里买菜,饶有兴致地盯着别人笼筐里的鸡鸭,看得人家鸡鸭的羽毛全都乍起来了。当他把正在买菜看鸡中的李莲花抓回莲花楼问话的时候,李莲花把故事说了一半,却停了下来。

“后来嘛。”李莲花慢吞吞地道,“黑蟋蟀就死了。”方多病正听得心急,阎罗王和牛头马面居然被人囚禁而死,这是多么令人震惊的事,偏偏这亲眼所见的人却又不讲了。“他是怎么死的?那个村民阿黄呢?你又是怎么受伤的?”

李莲花摊开手掌,只见他白皙的掌心里略微有一道红痕。方多病将他的手掌提了起来,对着阳光看了半天,半晌问:“这是什么?”李莲花正色道:“伤啊!”方多病皱眉,端详半晌,沉吟道:“这是……烫的?”李莲花点头:“不错……”方多病勃然大怒,指着李莲花的鼻子怒道:“这就是你在信里说的‘不慎负伤,手不能提,望盼来援’?”

李莲花咳嗽了一声:“事实确是如此……”方多病重重地哼了一声,恶狠狠地道:“我不想听!黑蟋蟀是怎么死的?你这点‘伤’又是怎么来的?阿黄呢?”李莲花握起拳头,在方多病面前一晃:“杀死黑蟋蟀的,是从那洞口里射出的一只铁箭。”方多病“啊”了一声:“那洞口竟是个机关?”李莲花慢吞吞地道:“是不是机关倒也难说,但很奇怪的是,”他又摊开手掌,“那只铁箭烫得很,就像在火炉里烤过一样。”方多病恍然大悟:“啊,是你出手救人,抓住铁箭被它烫伤,黑蟋蟀却还是死了。”李莲花点点头,赞道:“你的确聪明得很。”方多病又哼了一声,悻悻然道:“功夫太差!”李莲花的话,尤其是好话,万万信不得。

李莲花又道:“铁箭射出的力道十分惊人,不像人力射出,但要说这二十几年的洞穴里还有机关能活动,还能活动得这么恰到好处,实在让人难以置信。”方多病眼睛微微一亮,“你的意思?”李莲花叹了口气,“那底下有人。”方多病啧啧称奇:“十来丈的土坑底下,两具几十年的老骨头旁边竟然躲得有人,真是一件奇事,这么多年,难道他吃土为生?”李莲花喃喃地道:“谁知道……”他突地“啊”了一声,方多病吓了一跳,东张西望:“什么事?”李莲花提起买的两块豆腐:“大热天的尽顾着说话,豆腐馊了……”方多病斜眼看着他手里拎的两块豆腐:“我带你上馆子吃饭去。”李莲花歉然道:“啊……破费了……”方多病带着他大步往镇里最好的饭馆走去,突地回身问了一句:“你真的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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